
臺灣美術百年來,歷經不同政權與文化介入而面臨不同的挑戰。從清領時期的摹古傳統與閩習流風,到日治時期引進的西式美術教育寫生概念與水彩、油畫與膠彩等新媒材,催生臺灣風景繪畫的新風格與主題。在官辦美展的影響下,彰顯臺灣本地特色的畫題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視。寫生臺灣風景與鄉土民俗的作品,在各種新畫類中都成為當時臺灣美術展覽中的熱門主題。
臺灣美術百年來,歷經不同政權與文化介入而面臨不同的挑戰。從清領時期的摹古傳統與閩習流風,到日治時期引進的西式美術教育寫生概念與水彩、油畫與膠彩等新媒材,催生臺灣風景繪畫的新風格與主題。在官辦美展的影響下,彰顯臺灣本地特色的畫題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視。寫生臺灣風景與鄉土民俗的作品,在各種新畫類中都成為當時臺灣美術展覽中的熱門主題。
此時期官方美展將繪畫分為東洋畫與西洋畫兩大門類。臺灣清領時期以來的傳統水墨畫與日本引進的膠彩畫同被歸類於東洋畫組。日本美術原有自18世紀以來受中國文人畫影響而發展的水墨畫傳統,又稱南畫。南畫更傾向簡筆寫意日本文人畫的特色,官展東洋畫組類則涵蓋水墨與膠彩兩種媒材。跨越清領時期進入日治時期的臺灣畫家,面臨「創作精神」與「寫生觀察」的挑戰。日治時期依然持續創作水墨的畫家,部分東洋畫部的日籍評審針對臺籍畫家的作品,認為不能停留在形式的制式臨摹仿古的階段,應該在精神表現出文人畫紓胸中丘壑的精髓,需表現創作者主觀的觀察與感受。與水墨一同列為東洋畫的膠彩畫,吸納西式的寫生觀念,以及更理性分析的透視與構圖,使日治時期臺灣畫壇的風景畫,面對課題而變得更為複雜。除了源自於不同美學與文化傳統的畫類媒材與觀念,主題的時代性與在地特色的考量等,有意參選官展的創作者亦須從參賽角度衡量從事的媒材、畫題、觀察對象等以獲得評審青睞。
以臺展首屆即入選的郭雪湖為例,早年以臨摹習畫,在臺展前的作品有仿橋本關雪《澗聲幽居》與仿石濤的《江山行吟》。1927年的首屆入選作品《松壑飛泉》並非寫生實景之作,以明代文徵明的《松壑飛泉》為範本。然其脫於傳統而勝出其他落選的水墨作品之處,也許可從整體畫面強烈空間感、層次感與山石造型立體感等處,理解其營造不同感受與創新詮釋的企圖。次年郭雪湖改以膠彩畫作品《圓山附近》一舉獲得臺展特選。《圓山附近》為描繪臺灣風景的實景寫生之作,橫式構圖讓山景佔據畫面三分之二,透過小徑與鐵路的位置暗示山後的空間延伸,相較早年的風景畫,此種透視觀點更接近西式風景畫。細看此件膠彩畫作品現存的設色水墨畫稿,可觀察到其筆墨韻味的表現已少於《松壑飛泉》,用色亦更貼近寫生時所見的圓山綠意盎然的實景。由此可發現郭雪湖雖以水墨創繪草稿,卻因為最終的正式作品將以膠彩呈現,還有寫生寫實的理念,呈現很大的轉變。
郭雪湖持續以膠彩與水墨創作,作品明顯表現出「寫生」與「地方色彩」的雙重樣貌。如膠彩畫作《新霽(芝山岩)》、《南街殷賑》皆為以在地風景、植物、人文特色為題材的寫生作品。而水墨作品如《山道進香(指南宮)》、《村屋(八芝蘭)》等,可看出其對地方屋舍、農村風光與人文的描寫。於構圖上也可看到郭雪湖擷取西式透視構圖,和作品多以寫生的視角。1942年的膠彩作品《早春》,構圖展現明顯的寫生視角,畫中的轎子與敞開的門扉,或暗示著有訪客到來,畫作右邊樹上的一隻喜鵲盡顯春日報喜的意涵,輕巧反映了臺灣在地農村風光。同時,《早春》用色上與早期的《圓山附近》相比更加清淡,與同時期的水墨作品《河畔寺院(廈門白鹿洞)》對照,可以看出此時的彩墨作品與膠彩作品在用色與筆法上互為相影響交融,水墨與膠彩作品採用了共通的構圖方式,以大面積屋舍或山石佔據畫面的手法展現實景寫生的視角。以郭雪湖日治時期的水墨與膠彩作品來看,以寫生與鄉村風光回應地方色彩,為其創新之路。其風景畫創作發展出融合水墨與膠彩的筆法與用色習慣,創造出屬於自己的畫面。
日治時期是臺灣畫壇出現西式風景畫的萌芽期。殖民政府在推行西式圖畫教育,改變繪畫學習方式與創作理念,「寫生」與「地方色彩」的新觀念透過全新的水彩、油畫等便利攜帶的西式媒材,為臺灣風景畫創作開啟嶄新的地平線。日籍美術教師石川欽一郎,身受臺灣特有的風光吸引,是臺灣風景寫生活動的倡導者,他認為臺灣景色豔麗、直觀而單純;旅臺藝術家石川寅治亦有臺灣的自然景色色彩濃烈,適合油彩創作。在這些日本畫家眼中,臺灣的植物與氣候都充滿東南亞燠熱、陽光燦爛的特色,成為凸顯臺灣地方色彩的重點。不少臺籍西畫家的臺灣風景畫作,除以在地的建築、街景為題之外,亦常運用濃烈色調,或暖棕色調來描繪臺灣風景。以蔡蔭棠的作品來看,未進入專業美術學校習畫過,僅跟隨南條博明與鹽月桃甫等學畫,他日治時期的風景作品《我的故鄉新埔街》便是以偏向暖棕的統一色調詮釋臺灣地方風景,並以寫生的視角構圖。而這樣的創作方式明顯長期影響蔡氏的創作,戰後雖他的色彩使用更加多元,但依舊保留日治時期以濃烈色彩詮釋地方風景寫生,例如1960年代的《黃昏淡江》與《淡水的樓房》。
在日籍的美術教師、官展評審與旅臺畫家對臺灣風景與風景畫作影響所及,日治時期臺灣風景畫的樣貌,以農村鄉野、傳統臺灣建築的風景居多,以及部分如鐵橋、三線道、電線桿、鐵道等展現殖現代生活的景觀元素。這樣的景像,或許是在官展競賽考量中,依「寫生」與「地方色彩」的議題所再現的臺灣風景創作。其中值得思考,殖民者建構的視覺框架與主流品味觀點帶來的影響,但此風景畫的發展顛覆了臺灣自清領時期以來,風景的再現受限於水墨山水畫的傳統窠臼。日治時期開始透過實地觀察地方風物,畫家觀看風景的眼光,從膠著於畫譜圖錄,轉移到在地的、現代的人文風俗景色。更進一步,從寫生累積的觀察,經由水彩、油彩新技法的學習砥礪,開展出描繪臺灣風景的各種創作。直到戰後,日治以來建立的風景畫寫生的傳統,成為臺灣風景畫教學與創作的重要一環。石川的學生如李澤藩 《臺北龍山寺》、廖繼春《新公園》,或是前述的蔡蔭棠,皆從寫生的新觀念與油畫之新媒材,發展出多樣的個人詮釋。
1930年代是臺灣文藝啟蒙的感動時代,日治時期臺灣文化協會(以下稱文協)諸賢強調本土意識,積極推動庶民社會的知識普及,雖然殖民壓迫,仍無懼地發起全面民智啟迪運動。回看美術界人士雖未參與實際行動,但兩者間均為社會的中堅力量,並開始環顧鄉土的命題。因此,文協代表知識分子對庶民社會的民智啟迪,美術界則以引進東洋、歐美的美術觀念與教育,促使臺灣美術進入現代化階段。「臺灣文化協會」成立迄今正值百年,臺灣美術菁英是否在此軌跡中相遇合?國立歷史博物館(以下稱史博館)循此軌跡思索,就蔣渭水等本土知識階層以來,積極推動知識普及的文化啟迪所體現核心價值和精神。審視同為社會精英的美術創作者,在大環境氣氛裡,對自身生活周遭的反應,擬藉館藏美術作品的梳理,以回應臺灣文化協會面對庶民社會,倡議本土意識及知識普及的初衷。自清領時期開始,臺灣美術的發展因為歷經不同文化、政治力及域外引進的思想體系與美術傳統一再衝擊,故浪新潮交會融合。傳統與異質文化元素的並存、交融或再生,成為臺灣美術發展的重要特質;也造就日治時期文協成立迄今,逐漸厚積多元文化逾百年的美術榮景。此亦反映形成臺灣文化多元的縮影。
做為國民政府遷臺後創設的第一所公立博物館,史博館是戰後三十年的文化藝術平臺與櫥窗。隨臺灣社會與文化脈動,擴大蒐藏珍貴的臺灣美術、歷史文物與檔案文獻。綜攬所典藏之跨越百年歷史的臺灣繪畫,勾勒不同時期在這塊土地萌生的面相。諸如,清領時期來臺仕宦的文官武將或流寓文人;日治時期活躍於臺灣藝壇的日籍畫家;戰後自中國各地渡海而來的藝術家;早已落地生根的本土藝術家。此等百年軌跡所反應的風格形式與主題變化,勾勒臺灣美術菁英對臺灣風土的體察,對鄉土生活的回應愈加明顯,顯現不同文化與美學交會的包容力。
「百年衍繹-臺灣美術特有種」以史博館典藏豐富的臺灣美術作品,精選百年歷史景觀,臺灣花卉鳥獸的繪畫為主軸,從作品題材、風格、美學理念等面向,帶領觀眾溯遊臺灣美術百年的自身觀照。觀察傳統的流變,以及不同文化元素的交織、涵納或轉化。回顧百年的臺灣畫家,描繪斯土斯景,在新舊文化傳統激盪中奮力融鑄對本土山與海、人文與生活周遭的詮釋與感動。2021年適逢臺灣文化協會成立百周年慶,紀念先賢提昇臺灣文化的精神,這些多樣多元而多彩的藝術創作與臺協精神不謀而合,發揚本土文化的特有DNA風貌,是臺灣美術的「特有種」。
The 1930s were a time of cultural awakening in Taiwan, driven in part by the activists of the Taiwan Cultural Association who fearlessly promoted native consciousness and education among the public, even while under the thumb of Japanese colonial rule. Although local artists did not join the campaign directly, as influential members of Taiwanese society, they explored similar ideas by looking to their surroundings. While the association pushed forward with its campaign of enlightenment, artists advanced the art world by incorporating modern concepts and practices introduced by Japan.
One hundred years have passed since the association was founded in 1921, but did artists ever cross its path in their pursuit of modernization? In light of the spirit of enlightenment advocated by Chiang Wei-Shui and his comrades, the National Museum of History considers how artists as intellectual elites responded to their contemporary social context, and explores the development of Taiwanese art over the past century through its painting collection.
Since the Qing Dynasty, Taiwanese art has been closely intertwined with the vicissitudes of history, politics, society and culture. It has been shaped by traditions old and new, by heterogeneous cultures coexisting and comingling to form an amalgamation that epitomizes Taiwan's pluralistic culture.
As the first public museum established by the Nationalist government in Taiwan following World War II, the NMH has long served as a window into the national culture and a platform for innovative art. Its collection of Taiwanese painting includes centuries of work, sketching an outline of Taiwan over different periods and diverse cultures that includes but is not limited to Chinese officials and literati who came to Taiwan during the Qing Dynasty, Japanese painters who were active in the Taiwanese art circle during the Japanese colonial period, artists from across China who arrived after World War II and of course local artists who had long called Taiwan their home. The apparent changes in artistic style, form and theme reflect the ways in which artists perceived Taiwan, denoting increasing concern with local life and diversity.
These selections from the NMH collection include a range of landscape, flower, plant and animal paintings created over the past century. Displayed together, they present a notable shift toward observation and representation of Taiwan itself, and a departure from the imitation of tradition common to Chinese ink painting. This development runs parallel to the cultural movement initiated by the Taiwan Cultural Association, which celebrates its centenary in 2021, reflecting not only the distinct cultural DNA of Taiwan, but also the uniqueness of Taiwanese art.